就是他,讓他們在這如劍的韶華里,頭一遭知道,原來當兵也是可以領到糧食的。
沒有花里花哨的旌旗蔽日,沒有戰車。
唯一的旗幟,便是飄揚在城樓之下血色般的劉字旗,以及分列左右的黑色王字旗和姜字旗。
除此之外,一眼望去,便是純粹到讓人心生壓抑的黑色。
黑色的甲,黑色的長刀和槍,閃爍著讓人心悸的寒光。
劉雲沒有當過兵,從未體會過軍旅生涯是什麼樣的一種體會,也不知道傳說中的士氣該如何培養。
但他知道,沒有人可以無私到為另一個人無償奉獻。
想要獲得什麼,便需要去等價交換,甚至於付出更多。
而要讓士兵拚死效命,劉雲便必須要滿足他們的所求,其實也很簡單。
也僅僅只是讓他們吃飽穿暖,有過硬的裝備,拿到當兵的俸祿。
便是這,在如今的土地上,都是絕無僅有的。
而劉雲所要的,便是眼前這般的士氣,敗而不潰的士氣。
「出征!」
劉雲欣慰的看著城門下,士氣沸騰的士兵,對身邊的王治和姜正淡淡說道。
同時心中暗道,希望這支差點把自己搞破產了的隊伍,能找回他這個穿越者的尊嚴。
大軍在一聲聲的號令下動了起來,騎兵為先鋒,步兵為後軍。
劉雲和王治一起,親率八千騎兵,直奔安故城。
大年初一殘留的淡淡年味,被凌厲的號角和劍拔弩張,沖了個乾乾淨淨。
初平元年,天還沒全亮的凌晨,劉雲就接連聽到了兩個糟糕的消息。
這該死的晦氣,唯有一戰,才可以抵消。
馬文鷺所住的小院中,不知何時多了許多的帶刀甲士。
他們沒有影響馬文鷺的任何行動,卻緊緊的跟隨在左右。
今晨發生的事情,她也聽說了。
她很擔心,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麼。
一面是自己的父兄,一面是自己的老公。
伸出一隻手,手心手背都是肉,她沒有辦法去做選擇。
遙望著西北方向,馬文鷺只希望這一切會有新的轉機。
大地在震顫,那是群馬奔騰的聲音。
黑甲黑刃的騎兵,奔騰莽莽群山間,像是一條蜿蜒的匹練。
坐落在兩山之間的安故城,出現在了眼前。
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,這座城池好似還沒有睡醒一般。
竟大開著城門,百姓進進出出的,還挺熱鬧。
這支龐大騎兵的突然殺出,驚慌了百姓,也嚇到了守城的將士。
在紛紛亂亂間,手忙腳亂的去關城門。
劉雲一看時機正好,縱馬當先殺了出去,一聲大喝,「殺!」
「殺!」
身後眾將士用整齊的吼聲呼應,聲如洪鐘,殺向了即將關閉的城門。
就在這個時候,一隊人馬自城中沖了出來。
似乎是剛剛得知消息的城內守軍。
「劉府君,且慢,且慢!」馬上一將,沖著劉雲高聲呼喊道。
劉雲定睛一瞧,這不馬岱嘛!
原來是這小子鎮守安故城,不過是誰也不打緊了,這一戰是始終避免不了的。
「馬岱,別怪我不講道理,舉城投降,要不然,就留下吧。」
劉雲勒停戰馬,對馬岱喊道。
馬岱縱馬到了面前五步開外,擺手喊道:「劉府君誤會了,我阿翁並非真的攻打首陽,此事另有隱情。」
「嗯?」劉雲一愣,有些詫異。
這事哪裡還另有隱情?為何他一個字都不知道?!
「馬岱你小子是跟我玩虛的是吧?另有什麼隱情?」劉雲喝道。
馬岱看了看左右,縱馬朝著劉雲走了過來。
劉雲身邊親兵立刻將劉雲保護在了中間,即便這些親兵沒反應,劉雲也會招呼他們保護一下。
馬岱這小子一個轉身就砍了魏延的腦袋,這事劉雲可是清楚的。
蜀漢後期,這傢伙在將軍之中,可是一個絕對的頂樑柱。
馬岱停在人圈之外,猶豫了一下扔掉了他的戰斧。
「劉府君,此事,可不能讓太多的人知道!」馬岱有些為難的說道。
看馬岱的樣子,似乎並不像是作假,可劉雲還是有幾分懷疑。
畢竟兩軍對峙,劉雲這個只會點三腳貓功夫的主帥,是真不敢往馬岱這樣的虎將身邊湊,人家弄死他的辦法太多太多了。
現在,就看劉雲敢不敢賭了。
王治在旁邊說道:「主公,我去如何?」
劉雲略一沉吟,說道:「算了,我看他要說點什麼。」
喝令一眾親兵散開,劉雲打馬到了馬岱跟前,整個人都不由自主的緊繃了起來。
「劉府君,是這樣的,這是我阿翁與公孫先生定的計。佯攻首陽,同時龐德龐將軍撤出榆中,圖的是宋建與金城。」馬岱在劉雲的耳邊低聲說道。
劉雲瞬間黑人問號臉,他有些不太相信的問道,「公孫祿和你阿翁定的計策?為何我沒有收到任何的消息。」
「這個……卑職就真的不知道了,我也是昨日夜間收到我阿翁的快馬急報。此等大事,想來公孫先生與我阿翁是定會告知府君的,或許是派去的人出了事。」馬岱不解的說道。
「可有告知你具體的計劃?」劉雲問道。
馬岱搖了搖頭,帶著幾分猜測說道:「我阿翁此番決定似乎分外倉促,只是告知我於今夜率軍北上,支援龐德將軍攻打金城。而他將親率人馬,覆滅宋建及枹罕參狼羌部落。」
「我他嗎的,你知不知道我起了全郡之兵,合兵力三萬餘人,你現在告訴我這是假的?」劉雲整個人都不淡定了,馬岱如果說的是真的,那這個烏龍鬧的可就真的有些過分了。
馬岱被驚得目瞪口呆,訥訥問道:「府君起兵三萬……可是打我們?」
「不然你以為我奔到這裡來幹嘛?你阿翁率軍攻首陽,我分兵兩路抄你們家,夠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?」劉雲撇了一眼馬岱,輕哼了一聲說道。
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,馬岱也沒有一點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息,看樣子這真的是假的。
馬岱猛的一驚,連忙說道:「劉府君可使不得啊,還請府君下令,立刻停止進攻。府君的另一路人馬應該是去了狄道吧?」
劉雲朝後招了招手,立刻便有一個親兵奔了過來。
「去核實一下,馬騰是否是佯攻首陽。」劉雲低聲說道。
王廷雖然駐守冀縣,並沒有跟在劉雲的身邊,但卻派了不少的密探在劉雲身側。
這個如今只是長了一點點毛的特殊部門,也已經比普通傳令兵靠譜了數倍。
專業的去做一件事情,總是有諸多好處的。
密探領命而去,幾匹快馬很快便消失在了黑壓壓的軍陣邊緣。
「府君,請入城暫歇。」馬岱欠身說道。
劉雲跳下了馬,擺手說道:「城就不進去了,派人將酒肉清水拿出來,我們在這喝酒吃肉嘮嘮嗑,不是挺好嘛。」
馬岱聞言,擠著大小眼,問道:「府君該不會打算待會還要攻城吧?」
「勞煩,城中有多少守軍?」劉雲淡淡的笑著問道。
馬岱不由一臉的悵然,一時竟有些無言以對。
直愣愣的盯著劉雲看了一會兒,馬岱頗為無奈的說道:「府君不必如何疑慮,岱所言儘是實情。便是府君入了城,憑著這些精銳騎兵,拿下卑職這小小的安故城,也不在話下。」
「你還是沒說城中有多少守軍!」劉雲席地而坐,微抬頭眯著眼睛說道。
馬岱苦笑一聲,沖跟在身後的部將喝道:「沒聽到劉府君說什麼嗎?還不快去置辦酒肉、給眾將士與馬屁備上清水。」
「……喏!」部將瞥了一眼劉雲,有些不知所以然的回了城。
馬岱也如劉雲一般席地坐了下來,悶聲悶氣的說道:「這安故城,實是小城,將士統計三千餘人。」
「那倒確實是小城,如果我證實你剛剛所說是假的,就別掙扎了,老實投降吧。」
劉雲仰頭眯眼曬著冬日裡格外溫暖的太陽,漫不經心的對馬岱說道。
這冬日裡的暖陽是暖陽,他身後的八千騎兵,才是劉雲真正的暖陽。
讓他有了席地坐在此處的膽氣! 大漢朝的酒,讓劉雲相當的詬病。
人生在世,不管承不承認,口舌之福始終是排在第一位的。
在馬岱輪番勸了幾樽之後,劉雲還是放棄了喝馬岱的酒,而是拿出了隨身攜帶的蒸餾酒。經過蒸餾升華之後的酒,不但口感變了,酒香也更加的醇厚。
當然,酒精度肯定是提高了數倍的。
於是,在這安故城下,兩軍陣前,畫面慢慢的變得有些詭異。
馬岱喝的臉紅脖子粗,說話舌頭都捋不直了,而劉雲開始洗腦。
「羅素·羅蘭曾有一句話,我很喜歡,他說,世界上只有一種真正的英雄主義,那便是在認清生活的本質之後,依舊熱愛生活。啥意思能聽得懂吧?其實說來說去的道理都很簡單,關鍵就在於,你如何去看待,又如何去做!」
劉雲一口羊肉下去,就著一口酒,對馬岱說道。
馬岱睜著迷迷瞪瞪的眼睛,嘟囔道:「這……羅羅是何人?為何岱從未聽聞。」
「嘿,我忽然間有幾分對牛彈琴的意思,你甭管這羅羅是誰,總之是一位大能,你聽我這番話的意思便是了。大漢朝步入了寒冬,每個手握權柄的傢伙,都覺著自個兒就是這救世的英雄,別人是這麼說的,起碼在表面上他也是這麼認為的。」
「可他們真正的內心呢?誰不想把那些攥在手中的權柄攥的更久一些?誰不想在手中有權的時候,將自己和親人的日子過的更好一些,更奢華一些?董肥肥入洛陽,連自家剛出生的小孩子都大封了,但這並不妨礙他們認為自個兒是英雄。」
「在歷史的評判書下來之前,他們都覺著自個兒做的很棒,沒錯。於是,便有了滿地的諸侯,他們都覺著自己是下一個救世大能。但是,事情都是這個樣子了,你還需要有所動作嗎?應該有!而且必須要有。這造孽的世道,你還就必須用手中的刀劍去存活。」
劉雲唾沫橫飛的說著,微微有點感覺的酒精,讓他忽然間變得才華橫溢,詞藻連綿。
馬岱單手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,手中酒樽卻是未松,還一口一口的抿著。
劉雲口乾舌燥的說了一籮筐,也不知道聽進去了幾個字。
拍了下馬岱的肩膀,劉雲湊過去說道:「我這番話是不是格外的有道理,那獻了安故稱如何?」
馬岱猛的一個激靈,將迷迷瞪瞪的眼睛掙得溜圓。
「府君不是那等落井下石之人,我阿翁甚是欣賞你,以弱冠的年紀,作出如此驚天動地之大事,實屬難得一見的俊秀才傑。」馬岱搖搖晃晃的說道。
劉雲輕笑了一聲,這小子看著像是喝醉了,問到關鍵的,竟還是這麼的機警。
真特么小賊一個!
之前劉雲還有幾分懷疑馬岱在城中有伏軍,現在這個擔憂倒是沒有了,可另一個問題又來了。
這安故城,是拿還是不拿呢?劉雲現在很是發愁。
馬岱都成了這般模樣,只需大軍掩殺過去,這安故城就唾手可得了。
可萬一馬岱說的都是真的,如果這樣做了,那就很不好看了。
酒肉雖好,這也不能一直這麼下去,這眼瞅著馬上就要天黑了。
王治附在劉雲耳邊,低聲說道:「主公,依末將看,攻城吧。」
劉雲有這樣的煩惱,王治也有這樣的考慮。
思慮了一下,劉雲說道:「先埋鍋做飯吧。」
王治瞥了一眼喝的顛三倒四的馬岱,命令士兵,埋鍋做飯。
劉雲的軍隊,在這個時期,絕對是少有的,能吃的上熱飯的軍隊。
卓鋼打造出來的大鐵鍋,一口可以滿足五十人同時吃飯。
雖然因為實力有限,有許多的士兵還沒有甲,刀槍也層次不齊,有好有壞。
但毫無疑問,這是一支正在朝著正規化發展的軍隊。
安故城上的守軍,呼吸著飄散全城的飯香,看著城外的敵軍在那一口口黑乎乎的東西裡面做飯,一個個滿眼茫然的羨慕。
他們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,但他們想吃熱飯。
熱乎的飯菜,幾乎是縈繞在他們心頭的夢想。
自當兵打仗以來,吃過最好的,也僅僅只是胡餅。
為了那一口熱乎飯菜,他們都想獻城了,跟著誰打仗他們並不在意。
能吃上熱飯的行軍打仗,絕對是幸福的。